《和董傳留別》是宋代文學家蘇軾的詩作。此詩首聯(lián)寫董傳粗絲綁發(fā),粗布披身,贊揚董傳雖然貧窮但勤于讀書,因此精神氣質(zhì)非同常人;頷聯(lián)寫董傳倦于從師學禮,忙于溫書應考,表明董傳的志向不甘心過貧苦的日子,希望通過科舉出人頭地;頸聯(lián)用兩個典故鼓勵董傳,雖不能像孟郊那樣騎馬看花,但卻有機會被“選婿車”包圍而眼花繚亂;尾聯(lián)承上繼續(xù)鼓勵董傳,希冀董傳能夠有朝一日,可以金榜題名,揚眉吐氣,以夸世俗。全詩蘊藉含蓄,巧于用典,層層交織著董傳粗衣在外而經(jīng)綸在內(nèi)以及貧困窘迫的情狀與作者美好的祝愿之間的種種矛盾,造成強烈的反差,給人以深刻的印象。其中“腹有詩書氣自華”一句,廣為傳誦,膾炙人口。
和董傳留別⑴
粗繒大布裹生涯⑵,腹有詩書氣自華⑶。
厭伴老儒烹瓠葉⑷,強隨舉子踏槐花⑸。
囊空不辦尋春馬⑹,眼亂行看擇婿車⑺。
得意猶堪夸世俗⑻,詔黃新濕字如鴉⑼。
⑴董傳:字至和,洛陽(今屬河南)人,曾在鳳翔與蘇軾交游,二人感情深厚。
⑵粗繒(zēng):粗制的絲織品。大布:古指麻制粗布。《左傳·閔公二年》:“衛(wèi)文公大布之衣,大帛之冠?!倍蓬A注:“大布,粗布。”裹:這里指經(jīng)歷。生涯:人生的境遇和其過程。語本《莊子·養(yǎng)生主》:“吾生也有涯,而知也無涯?!?/p>
⑶詩書:原指《詩經(jīng)》和《尚書》,泛指書籍。這里指才華、學識。氣:指人的外在精神氣色。華:這里指人氣質(zhì)高雅。
⑷老儒:對年老學子的稱呼。瓠(hù)葉:瓠的葉子,可作菜用。據(jù)載,東漢劉昆有學生五百多人,每年春秋兩度祭祀,常常準備好各種禮儀并用木瓠的葉子作祭祀品。瓠,葫蘆、冬瓜等的總名。
⑸強:勉強。舉子:指被推薦參加考試的讀書人。踏槐花:舊時考試是在秋天舉行,夏季槐花黃的時節(jié)正在忙于溫書應考,故有“槐花黃,舉子忙”的諺語。
⑹囊空不辦:語出《南史?虞玩之傳》:“玩之為少府,猶躡屐造席。高帝取屐親視之,訛黑斜銳,瓚斷以芒接之。問曰:‘卿此屐已幾載?’玩之曰:‘初釋褐拜征北行佐買之,著已三十年,貧士竟不辦易?!蹦铱眨诖锟湛盏?,比喻沒有錢。尋春馬:唐代新科進士有頭簪鮮花,騎馬踏春的習俗。唐孟郊《登科后》“春風得意馬蹄疾,一日看盡長安花”即寫此事。
⑺擇婿車:唐代科舉風俗,放榜那天,新科進士要在曲江宴會,公卿門閥之家常常裝飾車馬,前來選婿。這句暗示董傳尚未娶妻。
⑻得意:即“春風得意”,意謂黃榜得中。
⑼詔黃:詔書。因詔書是用黃麻紙書寫,故稱。字如鴉:常指亂涂或書法拙劣,這里指詔書上寫的黑字。語出唐盧仝《示添丁》“忽來案上翻墨汁,涂抹詩書如老鴉”。
平日里穿著粗制的絲織品和粗劣布衣,所有學問都在胸中氣質(zhì)高雅光彩奪人。
厭倦了陪伴著老先生過清淡的苦日子,立志要跟隨舉子們一起參加科舉考試。
口袋里沒錢就不去置辦那些高頭大馬,只用眼睛看那目不暇接的“擇婿車”。
高中皇榜時就可以向世俗的人夸耀了,詔書上如鴉黑字一定會寫著你的大名。
《和董傳留別》是宋英宗治平元年(1064)十二月蘇軾罷官鳳翔簽判赴汴京,途經(jīng)長安,與朋友董傳話聚臨別時創(chuàng)作的一首留別詩。一說此詩作于宋仁宗嘉祐七年(1062)。
宋仁宗嘉祐六年(1061),蘇軾應中制科考試,即通常所謂“三年京察”,入第三等,授大理評事、簽書鳳翔府判官,時董傳曾與之交游。兩人常在一起談古論今,吟詩作文,相知甚深。蘇軾深感年輕的董傳不但詩才出類拔萃,而且善于論詩衡文。對于董傳的學問與詩才,在《上韓魏公一首》中,蘇軾曾有較高的評價:“其為人,不通曉世事,然酷嗜讀書。其文字蕭然有出塵之姿,至詩與楚詞,則求之于世可與傳比者,不過數(shù)人。”遺憾的是,董傳終身布衣。因此,此次臨別蘇軾作此詩以祝愿并寬慰董傳。
蘇軾(1037—1101),宋代文學家。字子瞻,一字和仲,號東坡居士。眉州眉山(今屬四川)人。嘉祐進士。曾上書力言王安石新法之弊,后因作詩諷刺新法而下御史獄,貶黃州。宋哲宗時任翰林學士,曾出知杭州、潁州,官至禮部尚書。后又貶謫惠州、儋州。多惠政。卒謚文忠。學識淵博,喜獎勵后進。與父蘇洵、弟蘇轍合稱“三蘇”。其文縱橫恣肆,為“唐宋八大家”之一。其詩題材廣闊,清新豪健,善用夸張比喻,獨具風格,與黃庭堅并稱“蘇黃”。詞開豪放一派,與辛棄疾并稱“蘇辛”。又工書畫。有《東坡七集》《東坡易傳》《東坡樂府》等。
此詩稱許董傳的志向,同時預祝他皇榜得中。全詩巧于用典,蘊藉含蓄。其中“腹有詩書氣自華”一句,廣為傳誦,膾炙人口。
“粗繒大布裹生涯,腹有詩書氣自華”,詩一開端,就吟出了流傳千古的名句,經(jīng)典地闡釋了讀書與個人修養(yǎng)之間的關(guān)系?!按挚暣蟛肌?,說明董傳家貧,穿不起一般讀書人穿的綾羅綢緞,同時,也說明董傳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人。詩人這樣描寫董傳,不是嘲笑他的貧窮,而是真誠地贊美董傳寧肯吃得差、穿得差,也要讀好書、力求上進的品性?!肮摹?,形象地把董傳的清貧之態(tài)描寫了出來。尤其是一個“裹”字,極其傳神,也極有畫面感,生動地刻畫出窮人家的男兒在衣不蔽體、食不果腹的情況下,依然熱愛讀書的形象?!案褂性姇?,詩人自己熱愛讀書,對讀書的用途自然理解深刻,所以,這四個字意在說明一個人的高雅氣質(zhì)來自哪里。“氣自華”,原來,讀書的作用不僅在于占有知識,還在于提升人的精神境界;讀書,能夠使人脫離低級趣味,養(yǎng)成高雅、脫俗的華麗氣質(zhì)?!皻狻保础皻赓|(zhì)”,是一個人由內(nèi)及外所表現(xiàn)出來的精神風貌和高雅舉止?!叭A”,是一種只能由自身修養(yǎng)而來的氣質(zhì),一種無法復制或模仿別人的高責而華美的儀容儀態(tài)儀姿,一種讓別人一看到你,就會覺得你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,而是一個值得尊重的人;這是一種由骨子里散發(fā)出來的高貴氣質(zhì),這種氣質(zhì),與金錢和權(quán)力沒有任何關(guān)系,完全是你所掌握的知識把你洗練出來的一種儒雅之氣?!白浴笔侨涞闹匦乃冢鼜娬{(diào)華美的氣質(zhì)是由自己修煉而來,是你飽讀詩書的必然結(jié)果,它把“腹有詩書”和“氣華”有機地連接在一起了,使得二者互為因果關(guān)系,同時進步闡明了一個淺顯的道理:無論一個人多么貧窮,只要他刻苦讀書、勤奮學習,終將會變得精神熠熠、氣質(zhì)非凡。
“厭伴老儒烹瓠葉,強隨舉子踏槐花”,贊美董傳安貧但追求上進的品質(zhì),說明董傳是一個有高遠志向的人?!皡挵椤迸c“強隨”相對應,“老儒”和“舉子”相對應,“烹瓠葉”和“踏槐花”相對應,通過這種兩兩對應的比較,來說明董傳一心向上的陽光心理。同時,“烹瓠葉”借用《詩經(jīng)·小雅·瓠葉》的典故,更加形象地描繪出董傳渴求新知識的愿望。
“囊空不辦尋春馬,眼亂行看擇婿車”,雖然使用既詼諧又真誠的語言,勸慰自己的朋友董傳,貧窮并不會影響到你高中皇榜,只要能夠進士及第,你不用騎著高頭大馬,一樣會被有權(quán)有勢人家的姑娘相中?!皩ご厚R”,暗用孟郊《登科后》的典故,說明一個人一旦登科,即便沒錢置辦馬匹,像孟郊那樣“一日看盡長安花”,也會很容易就會被人們發(fā)現(xiàn),再一次強調(diào)讀書對于一個貧家子弟的重要性。“擇婿車”借用王定保在《唐摭言·慈恩寺題名游賞賦詠雜紀》中記載的唐代進士放榜的當天,公卿家凡是有待嫁女兒的都傾巢而出,滿城觀看,選取佳婿,以此鼓勵董傳積極進取,同時也描繪了當時的一種社會狀態(tài),人們普遍對讀書人認可度較高,整個社會對“科舉”高度重視,以及人們對讀書人的評價標準就是“進士及第”。“眼亂行看”,盡管有些調(diào)侃的意味,但卻真實地反映出“書中自有顏如玉,書中自有黃金屋”的社會現(xiàn)實。
“得意猶堪夸世俗,詔黃新濕字如鴉”,繼續(xù)鼓勵并預祝董傳能夠金榜題名,讓昔日那些認為他家貧而小瞧他的世俗之人看看他揚眉吐氣的樣子。最后這兩句似乎與開頭的“腹有詩書氣自華”有些許的矛盾,其實,無論是對一個國家或民族來說,抑或?qū)τ谀骋粋€體來說,“貧窮”永遠是制約其發(fā)展的“緊箍咒”。所以,詩人也沒有脫俗,又對當時的這一社會現(xiàn)象給予了批判。
整首詩語言既樸素又帶有一點詼諧;對仗工整,但又極其注重用典;而且,用典之巧、之妙,堪稱高手中的高手;意蘊含蓄,卻深刻描摹出了社會的現(xiàn)實。足見詩人社會生活經(jīng)驗豐富,而且善于將生活中的現(xiàn)象融入詩歌創(chuàng)作之中,這正應了那句“藝術(shù)來源于生活,但高于生活”的深刻道理。
明代譚元春《東坡詩選》:“‘腹有詩書氣自華’,使人不敢空慕清華之氣,語亦大妙?!?/p>
清末高步瀛《唐宋詩舉要》:“(首聯(lián)二句)飄然而來,有昂頭天外之概?!?/p>